王茅的前世今生

近些年，關于“王茅”“華茅”“賴茅”的知識產權和釀造歷史文化以及歷史相關人物的酒產品層出不窮，筆者所知曉的至少不低于100個酒產品。有的企業名稱關乎“王茅”“華茅”“賴茅”，有的產品名稱關乎這段歷史人物，有的稱呼自己是某茅嫡后，有的放大和編撰歷史故事，更有的直接打出“茅臺酒創始人，或者說茅臺酒前身”的企業產品廣告。

（矗立于茅臺中國酒文化城的“三家燒房”經營者塑像。左為“成義燒房”經營者華問渠，中為“榮和燒房”經營者王丙乾，右為“恒興燒房”經營者賴永初）。

終歸一個目的，無非就是企業產品“有酒歷史、有酒故事、有酒文化，有釀制的祖傳秘方，自己是傳承人”，以此“助推”營銷。特別是仁懷域外消費者很少對“王茅”、“華茅”、“賴茅”歷史文化有研究，所以弄不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依據國家商標網庫、貴州省文史館檔案、遵義府志、仁懷史志及文史資料、茅臺集團廠志、相關家譜及照片、相關墓碑、舊址遺跡、法院文書等歷史資料依據和采訪相關人員口述，本考證僅對“王茅”進行挖掘、整理和考證。本著對歷史負責的態度厘清和考證這段歷史，還原其本來面目，提供消費者對真偽產品的辯別和考量。

赤水河流域中部以茅臺為中心的仁習古三角地區盛產醬香美酒。其源據歷史文獻可追溯至漢代，秦吞巴滅蜀后該流域一度納入中央王朝統治范圍，漢武帝時唐蒙出使南越得食產于蜀之枸醬，知漢與南越間有夜郎國，有牂牁江浮船可達番禺。

赤水河流域中下游自古為蜀國之東南徼，歷史文化以巴蜀文化為主，晉常璩《華陽國志·蜀志》載漢武帝“即美邛竹，又甘枸醬。”枸醬產于蜀為史家定論，但若產于成都平原則早為中原人士所知，以此推之唐蒙于南越食之知有夜郎，漢武帝食后認為味道好。由此可見，此物當產于蜀之東南徼即赤水河流域中下游區域。漢在赤水河流域設過平夷、符縣分管上游和下游，后因中原王朝勢力不及則淪為土著分割據有。

宋人李濤《續資治通鑒長編》記載，控制今敘永、古藺和仁懷一帶的阿永蠻定期運“茶、棕、酒、蠟”等物往瀘州交易，說明酒是第三種特產。

元明兩朝分割統治赤水河流域的隴氏土官統治今鎮雄、威信一帶，安氏統治今畢節、大方、金沙一帶，奢氏統治永寧今敘永、古藺及仁懷南部一帶，播州楊氏統治今仁懷大部、習水、赤水一帶。四大土司為爭奪領地而常開戰端，今仁習一帶是水西、永寧、播州三大土司爭奪地域，從而影響了社會穩定和經濟的發展。

據《西南彝志》記載扯勒部（永寧奢氏）統治區域的烤酒工藝與民國時期茅臺燒的流程一致，可證實茅酒工藝之古老而非外來。《西南彝志》卷七關于酒的敘述中記載“用上下密封法，酒從筧槽來”取“一等好酒”、“二等好酒”、“三等好酒”。參見《西南彝志》第七、八卷，畢節地區彝文注釋，王仕舉、王連權，編譯審定，貴州民族出版社(1949年版).另據明末朱燮元《督蜀黔疏草》記載：①遵義府監軍道盧安世率兵駐節鄢家渡與奢氏大梁國軍交戰月余，糧糗不繼，官兵斷飲，只能靠紅粺、高粱救命。②天啟四年（1624）奢寅在年節時飲醇香美酒過量醉臥軍帳被李仙品重金收買的苗老虎刺殺，兩則史料反映早在明朝赤水河中游就產特色美酒。1601年李化龍平播復縣后，這一地域經歷了奢安反明，南明抗清、吳三桂三藩之亂等系列戰亂，直到康乾時期，赤水河流域才進入相對穩定的狀態。

明人瞿九思《萬歷武功錄》記載：萬歷中期永寧奢效忠死后妻妾爭權，今仁懷南部為王建業控制，奢世續與之合兵并聯合播州楊應龍兵與奢世統交戰。朱燮元《督蜀黔疏草》也提及今仁懷羊兒寨土官王朝臣、王朝相及永寧守邊官王輔松等。可知王氏控制了今赤水河流域醬酒生產的大部分區域。茅臺有“閻半街”口碑傳說，在朱燮元兩督書中亦提到“茅村”“毛臺”等，提到閻宗傳是永寧土司守邊目把。《萬歷武功錄》也提到閻宗傳，《明實錄》萬歷四十年五月辛卯也提及閻宗傳。今仁懷市王氏宗枝繁雜，族類有漢、苗、彝等，為市域第一大姓。

清乾隆十年（1745）貴州總督兼巡撫張廣泗奏準疏浚赤水河航道后，川鹽入黔水道可抵茅臺村為“仁岸”，鹽運的繁榮刺激了釀酒業的發展。據《遵義府志》記載：“茅臺酒，仁懷城西茅臺村制酒，黔域稱第一。其料用純高粱者上，用雜糧者次。制法：煮料和曲即納地窖中，彌月出窖烤之。其曲用小麥，謂之白水曲，黔人稱大曲酒，一曰茅臺燒。仁懷地瘠民貧，茅臺燒房不下二十家，所費山糧不下二萬石”。清代最早經營鹽運發家的張氏有詩人張國華詠竹枝詞曰："一座茅臺舊有村，糟丘無數結為鄰。使君休怨曲生醉，利鎖名疆更醉人。于今酒好在茅臺，滇黔川湘客到來，販去千里市上賣，誰不稱奇亦罕哉！"清咸豐初年吳振棫《黔語》記載：“南酒道遠，價高，至不易得，尋常沽賃皆燒春也。茅臺村隸仁懷縣，濱河土人善釀，名茅臺春，極清冽……”。至咸同年間，貴州爆發各族人民起義，號軍在仁懷境活動頻繁，咸豐四年（1854）清軍與號軍戰于茅村，幾十家酒房毀于兵燹，茅酒生產中斷。同治初年鹽運官商華聯輝在茅村辦“成裕酒房”聘用酒師，茅酒生產又興盛了。

根據《仁懷文史資料》25輯楊代緒“榮太和”與“三官樓”一文，及2003年王崇倫等人編成《王氏家譜》，及邱富強先生刊于《仁懷文史資料》23輯“茅臺天和號”一文等資料綜合：咸同亂后，仁懷縣城三官樓石姓復業無嗣，抱養禮博里二甲笠堡莊人王映奎更名石榮宵繼承產業，王映奎祖父王子榮原居五馬口曹家溝《族譜》載入黔一世祖為王忠君，后遷魯班場笠堡莊，有子正偉、正學，正偉無男嗣，正學有子映奎。

映奎更名石榮宵后，娶王氏為妻，納鄭氏、陳氏、梁氏為妾，長子王連城，名體芳，娶鄭氏，有子秉能、秉恩及女秉嫻，次子王鳴珂娶陳氏，生少章（1878~1930），又娶梁氏生澤生（1891~1845）,王少章娶袁氏生秉坤（《族譜》寫作丙坤）（1907~1961）,少章又娶陳氏生秉均（1912~1962）,陳氏又為少章生女秉烈，長大后去成都求學定居。

王鳴珂次子王澤生在少章故后，接管家政，澤生任過仁懷縣茅臺區長，娶妻周氏名善富，生子王秉乾（1916~1951）、王秉懷、王秉權、王秉龍、女王秉媛。王秉乾在王澤生故后，與母親周氏同主家政及酒業經營。

（民國時期，“成義燒房”、“榮和燒房”、“恒興燒房”刊登在《民族導報》上的廣告。）

茅臺村另一富人王立夫既經營鹽號，有投資釀酒。其譜說落業祖名王振發（1793~1875），江西吉安府人，逃難入籍，幫“天和”鹽號張老板家，因勤勞機智，做了張家上門女婿而發跡。振發有子鴻兵、家兵、作兵、國兵、用兵。振發最早投資在地名為黑慶子地方開酒坊烤酒，他作古后幺兒守茅臺老業，用賓子澤殿，號立夫（1858~1931）長成繼業，光緒五年（1879）與石榮宵（王映奎）、孫全太（今習水人）三人各出資白銀二百兩辦起了“榮太和”酒坊（以三股東年齡排序，石榮宵取“榮”、孫全太取“太”、王立夫以“天和”號之“和”取入），石榮宵管后勤財務，21歲的王立夫管銷售，孫全太因常年在在跑生意只參與年終分紅。并約定建一地宮頻年貯酒十壇，酒齡達三十年之后方準啟用，由石榮霄賬房庫管，名曰“榮霄宮”。

民國四年（1915）仁懷縣溫水分縣析設習水縣，孫全太忙于在家鄉長沙擴充勢力，辭掌柜事務，后與石扯皮，經仁懷縣知事裁決，石榮宵退二百兩銀子（股金和利息）給孫全太，“榮太和”變為“榮和”酒坊。

王少章和王立夫經營“榮太和”時期，民國三年（1914）按縣府指令用兩百斤“回沙”茅酒裝瓶送筑運京，再裝船運往巴拿馬參加萬國博覽會，豈知一舉獲得金獎！

華家是官商，華之鴻任劉顯世護軍使的財長，故獎牌到了省縣后，扯皮到民國七年（1918）經劉顯世省長裁決，“榮和”、“成裕”（義）兩家共享金獎之譽。

始建于1879年的榮和燒房干曲倉，1935年紅軍長征經過茅臺鎮，有部隊在此宿營，1952年收歸茅臺酒廠，保留至今。

后“榮和”酒廠印發如下廣告文字可證明：

“本燒房開設貴州仁懷縣屬茅臺村歷有年所，深蒙各界嘉許，民國四年遠赴美國巴拿馬賽會，蒙給獎憑、獎牌，由農商部轉資來黔，承領在案。人所共聞此酒之特色，中外咸知，茲再精益求精，不惜工資改良造作，總期盡美盡善為目的，如蒙仕商賜顧者，請認明麥子商標為記，庶不致誤，貴州仁懷縣茅臺村榮和燒房謹啟（印篆寫“榮和”在啟字之后）”。

王少章1930年辭世后，“榮和”由異母弟王澤生接管，王澤生民國初年讀過貴州法政學堂，后供職于仁懷縣經費局，接管酒廠已值壯年，此時孫全太后人孫明遠在川黔邊防司令候之擔部下任軍官，借口股權問題找王澤生清算賬目，王澤生只好送去千瓶茅酒了事。1931年王立夫辭世，子王承俊年方十七歲，次年其母為承俊娶金沙幾代為官且年長幾歲的顏少禹為妻，到1936年王澤生讓王承俊自愿退股退出“榮和”酒廠，王澤生退還了其本金并辦清了退股相關手續。

王澤生獨家經營“榮和”酒廠至1945年辭世，后來“榮和”由澤生長子王秉乾（1919~1951）經營，秉乾畢業于貴州師范學校，任過茅臺鎮長，小學校長，他主持期開“榮和燒房”，窖坑由兩個增到四個，酒產量由一千至一千五百公斤增加到三千五至四千公斤，后來又增加兩大窖坑，產量最多能達到一萬二千公斤。王少章時聘用經理龍德安（1885~1948），王澤生時聘用經理錢克純；王秉乾（依“王氏族譜”，秉為丙）聘用陳厚德為經理，酒師王華清。丙乾因校務和政務繁忙，酒廠事務全權委托經理陳厚德辦理；但祖傳的“王茅制曲榮霄散”仍由王秉乾掌握，此藥方至今仍在王氏后人處(榮霄散有百味中草藥，如：靈芝、連翹、桂花、山楂、桑葉金櫻子等。此據來源于考證采訪時王氏后人敘述)。1918年茅臺河發大水，“榮霄宮”被淹，后來王秉乾將此宮遷至魯班場(禮博里二甲笠堡莊一帶，老祖石榮霄岀生地)，并改名“榮霄洞”，具體地址只有王秉乾撐據，至今王氏后人無人知道準確地址。(此據來源于考證采訪時王氏后人敘述)

1949年底到1951年初，仁懷解放時任茅臺鎮長黃文英，先投誠反水，從1950年1月30日至7月15日，多次帶匪眾攻打茅臺鎮，李洪濤書記為首的中共茅臺區委，領導區干部戰士和民兵在139團三營部隊和縣委武工隊支援下守住了茅臺，但民兵隊長張林，南下青年喻利光等人戰死。在清匪反霸運動中，王秉乾等人被捕羈押，以“通匪”罪經縣長潘廣乾、法院院長白云審批于1951年2月21日槍斃，酒坊由此停產。

1952年10月4日仁懷縣財經委員會決定沒收“榮和燒房”，估價舊幣500萬并入“貴州省專賣公司仁懷茅臺酒廠”才恢復生產。

茅臺酒獲得大發展是新中國時始，特別是改革開放四十多年來，成為貴州白酒的龍頭企業，全國白酒的著名企業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