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背景
此詞寫于1935年2月,最早發表于1957年1月的《詩刊》上。
1935年1月的遵義會議,確立了毛澤東的領導地位,會后由毛澤東、周恩來、王稼祥組成了軍事指揮小組。為了繼續長征,紅軍經婁山關北上,準備于瀘州與宜賓之間渡過長江;但遇到阻礙,毛澤東果斷地決定二渡赤水,折回遵義,于是再次跨越婁山關。
2月25日凌晨,紅軍向婁山關挺進,在紅花園與黔軍遭遇,黔軍倉皇應戰,敗退關口,紅軍沿盤山道猛烈攻擊,傍晚時分終于把這座雄關控制在手中,使大部隊順利通過,邁向勝利的前程。由于這一仗意義重大,所以詩人心情無比激動,在戰斗結束不久即揮筆寫下此詞。
《憶秦娥·婁山關》
【作者】毛澤東
西風烈,
長空雁叫霜晨月。
霜晨月,
馬蹄聲碎,
喇叭聲咽。
雄關漫道真如鐵,
而今邁步從頭越。
從頭越,
蒼山如海,
殘陽如血。
【譯文】
西風正壯烈地吹送,
大雁鳴霜、曉月當空。
曉月當空,
嗒嗒的馬蹄令人心碎,
軍號聲聲沉郁低回。
不要說群山起伏像鐵般難以逾越,
而今讓我們重振旗鼓向前。
重振旗鼓向前,
茫茫青山如大海,
夕陽光華赤如血。
《憶秦娥·婁山關》是現代革命家、文學家毛澤東于1935年創作的一首詞。此詞上闋寫景,下闋抒情,從內到外勾勒出一幅雄渾壯闊的冬夜行軍圖,描畫了紅軍長征中征戰婁山關的緊張激烈場景,表現了作者面對失利和困難從容不迫的氣度和博大胸懷。全詞上闋寫景,下闋抒情,景中含情,情中又有景,情景一體,水乳交融。其篇幅雖短,但雄奇悲壯,氣勢如虹,寥寥數筆,“份量”很重,像一幅出自大師手筆的簡筆畫。
【作品鑒賞】
整體賞析
此詞寫于婁山關激戰之后,以婁山關之戰為題材,雖然寫的是翻越婁山關的行軍情景,但表達的卻是勝利后的所見所聞所感。
此詞開篇即簡煉地指出了戰斗的時間、景候,還創造出一個壯烈的抒情氛圍。一開始三個字“西風烈”,悲聲慷慨高亢,英雄落寞之情劃破寒空,直上云天。其中尤其這個“烈”字,讓人讀來不禁淚雨滂沱,猶如置身凜冽的西風之中聳然動容,平添悲壯。清晨,寒霜漫天,西風猛烈地吹蕩,曉月依然掛在天邊,這時雁的叫聲陣陣傳來,長空浩大無涯,大雁哀涼清幽,凄婉悠長的景致出現了,音律前(第一句)急后(第二句)慢,在鮮明的對比中產生回腸蕩氣之感,更增添幾分冷峻與悲壯。透過這種情調,讀者可以想象到即將來臨的戰斗的緊張和艱險。
緊接著,“霜晨月”這一景句的重復,固然是詞牌的規定,同時又起著聯系下文的作用。“馬蹄聲碎,喇叭聲咽”兩句,把紅軍行動生動地描繪出來了。作者以表現事物形貌的“碎”來形容馬蹄聲,以“咽”來描繪喇叭聲,準確而精彩。“碎”,表明馬蹄聲急而低;“咽”,除了表明喇叭聲不怎么嘹亮之外,還暗示了戰斗的壯烈。從這兩種有代表性的聲音的描繪中,可以體會到紅軍行動的機敏。事實上,紅軍就是把敵人打個措手不及,拿下這座易守難攻的雄關的。詞沒有直接描敘戰斗的過程,但從這兩個句子中可以想象到戰斗的緊張和劇烈。
上闋這四句寫景,實則非自然之景,實是作者眼中之景,如王國維所說的“景中有我”,實在是寫情中之景,以表達景中之情,寫作者之所感所想。所以,這里的景物描寫其實不過是作者的真實感受的外化景象,是作者當時的心情投射在周圍景物時所看到的事物。正因為寒冷,才覺得西風烈,正因為路難行,才覺得霜重;正因為心情沉郁,才聽得雁叫凄苦,馬蹄聲碎,喇叭聲咽。而這也正是紅軍當時冬夜行軍的真實寫照。上闋的整體色調的灰暗的,天色未亮,凄風冷月,行軍困苦,可謂沒有一點亮色。上闋確定的基調是陰沉抑郁的,一句“馬蹄聲碎,喇叭聲咽”讓人變得心情沉郁。
下闋上來起始二句,一片的凄厲悲壯,豪氣突升,一筆宕開,并不寫攻占婁山關激烈的戰斗,而是指明即便關山漫漫,長路艱險,但已定下從頭做起。照一般的章法寫來,下闋可以寫人之困頓,路之艱難,以抒行軍艱難之慨,進而深化這種基調,寫成一首寫長征路難的抒情之作。但作者沒有如此,而是筆鋒一轉,橫空出世,全詞的調子來了一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下闋的開頭,雖然語調比較舒緩了,但“真如鐵”三字,突出了奪取這座雄關的艱辛——作者通過“鐵”這一物象的堅硬、沉重,藝術地把“艱辛”具體化、形象化,這是很精巧的構想,“真如鐵”這個“鐵”字用得極妙,讓人有超現實之感。因而已被廣泛傳誦,成為佳句。而句中的“漫道”二字卻又展露出藐視艱辛的豪邁情懷。“雄關漫道真如鐵”這個句子的內涵極為豐富。“而今邁步從頭越”是上句的自然延伸。“邁步”就是舉大步,經過戰斗,“雄關”而今已變成通途。“從頭越”這三個字凝結了多少內心的奮發突破之情。這支革命隊伍跨越雄關,踏平險阻的堅強決心和無畏勇氣就出來了。激抒自己一腔英雄豪氣以及對獲勝的信心。詩人感到即便過去遭過一些失敗,但可以“從頭越”。
詞以“蒼山如海,殘陽如血”這兩個景句來收筆,極有情味。前一句寫山。“蒼山”即青山。既寫出了山的顏色,也隱約流露出作者的喜悅。“如海”是說山巒起伏不盡,就像碧波萬頃的大海。不僅展現了壯闊的山景,也表明了作者是站在高處眺望,一股雄壯的氣概縈繞于句中。后一句寫夕陽。“如血”是說夕陽像鮮血那樣殷紅。它點出了紅軍勝利越關的具體時間,還使人通過這一壯麗的圖景聯想到紅軍義無反顧、不怕犧牲的偉大精神。這也是對詞的前闋及后闋首句中“真如鐵”所蘊含內涵的回應。這兩個色彩鮮明的比喻句既描繪了景物,又飽含著感情。寫的是黃昏景象,從凌晨寫到黃昏,乍看跳躍起伏,前后不太連貫,但作者正是利用了這種時空上的錯位,描寫了這樣的一幅景象:天亮復天暝,紅軍經過一夜又一天的急行軍,早已過了險峻的關口,擊敗敵人,占領了婁山關,把困難和艱險拋到了身后。一天激戰后,遍地硝煙,血流成河,英勇的紅軍戰士倒在了戰場上,他們的鮮血染紅了婁山關的崇山峻嶺,而紅軍的旗幟在烈烈西風中飄揚,在夕陽中顯得格外地鮮紅。此時詩人佇立于婁山關之巔遙看遠處連綿起伏的山脈莽莽蒼蒼,如大海一般深邃,而黃昏的夕陽漸漸落下,剩余的一抹霞光如血一般映紅了天際。畫卷之美正符合蒼涼沉雄的大寫意之境界,而這種大寫意之境界正是漢風眾美之中一類。李白《憶秦娥》有“西風殘照,漢家陵闕。”近人王國維在《人間詞話》中評曰:“寥寥八字,遂關千年登臨口。”而毛澤東這最后二行博大蒼茫之氣與李白有同氣相呼應之感,同時毛澤東這二行還更多一些英雄之氣與壯麗之氣。
綜觀全詞,上闋寫景,下闋抒情,景中含情,情中又有景,情景一體,水乳交融。而且其結構的獨特之處還在于上闋沉郁,下闋激昂,上闋取冷色調,下闋取暖色調,色彩對比強烈,感情對比亦同樣強烈,上下闋的強烈對比,恰恰反映了作者的樂觀主義精神和作為一代偉大指揮若定的氣魄。通篇只有四十六個字篇幅雖短,但雄奇悲壯,氣勢如虹,寥寥數筆,“份量”很重,像一幅出自大師手筆的簡筆畫,筆簡而意無窮,勾勒出一幅雄渾壯闊的冬夜行軍圖,表現了作者面對失利和困難從容不迫的氣度和胸懷。
【名家點評】
現代文學家成仿吾《長征回憶錄》:“這首詞生動地描寫了當年紅軍指戰員從拂曉出發到傍晚結束戰斗的動人情景。西風猛烈,長空雁叫,紅軍在月明的霜晨進軍,馬蹄聲微響,喇叭聲低沉,一片嚴肅的戰斗前的景象。經過戰斗后,雄關也被我們占領,大家邁開大步通過,在黃昏中向波濤起伏的群山奮勇前進。全詞寫出雄關也沒有什么了不起,我們艱苦奮斗,就能前進,盡管前面有多少艱難險阻。”
當代作家李朝全《詩歌百年經典》:“這是一首氣勢豪邁的詞,在鐵軍腳下,雄關漫道只等閑。詩人運用了諸多意象,采用了動靜結合的手法和頂針、對仗等修辭,使得詞句旋律豪放、悲壯、強烈,富于沖擊力。這首詞畫面感強,景色景物搭配猶如油畫一般講究、貼切。”